接近10月底的某天，他接到了母親的電話，說他那大他3歲的哥哥方興因為工作出差來北京了。

他當即壓著內心翻滾的激動，撥通了方興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他便不滿地直奔主題：“咱媽說，你來北京了。”

那邊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先是小小地沈默，然後才輕笑著回他：“想著安定了就告訴你們的，結果這一忙就到現在了。”

本想再不滿地問一句“怎麽不告訴我？”，聽到對方先他說出的解釋，覺得合情合理的同時，不滿的情緒非但絲毫都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有更盛的趨勢。

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嗯……自強？自立？明明身體看上去那麽瘦弱，卻凡事從來都是優先選擇自行解決，最後給別人一個完美的通知或者結果。就像現在，他人都已經到北京快一個月了，才告訴母親，按照他的行事風格，完全可以確定是什麽都處理完了。

很小的時候柳沐陽並沒覺得這樣的方興有啥不好，可能因為那時自己凡事都依賴他。自從有一次方興受傷，自己心疼地跑過去攙扶被躲開，就開始覺得討厭了。

柳沐陽覺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不被需要的感覺很糟糕，對象是方興，這感覺糟糕透了！

他相當地不爽！煩躁！所以，該抱怨的時候必須要毫不客氣地抱怨！這也是他唯一敢明目張膽地不用保留地表達的情緒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你昨天告訴的爸媽，不應該同時也跟我說一聲麽？連咱媽都以為你跟我說過了。要不是她提起讓我照顧你，我都還不知道！我還是不是你弟弟了？”

說出“弟弟”這個詞，他覺得有點悲哀。因為只有這種時候，自己才會承認二人的兄弟關系；因為方興很在乎這層關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快速簡明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果不其然地，聽到了方興訕笑的聲音：“好啦，別生氣，是我錯了。”

“那錯了該怎麽辦呢？”

“聽你的，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看吧！都是套路，一成不變的套路！也正是他需要的套路！方興對這層關系在乎到了幾乎對他言聽計從的地步。

“嗯……”柳沐陽拖著長長的尾音假裝思考的樣子，卻不緊不慢地問：“你住哪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麽？”

“在學校旁邊走路5分鐘的距離租的房子，都已經收拾好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心裏還是很不爽。

“那，在這邊住得還習慣麽？”

“嗯，挺好的。就是幹了些，剛來那幾天鼻子幹得流血，現在已經好了。”

聽對方說已經好了，柳沐陽瞬間提起的心放了下來，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這邊就是這樣，你多註意保濕。”

“知道了。”

又東拉西扯了幾句，他才奔上主題。

“我去找你吧，你地址發來。”

“現在嗎？”

重重地“嗯！”了一聲，他又補了一句：“不方便？”

“沒有，你來吧。”

得到了方興具體的住址，柳沐陽瞟了眼時間，還有幾分鐘就能下班。他從櫃子裏翻出一個還未拆封的盒子，找了個袋子裝進去。那盒子裏是公司在中秋節作為福利發的加濕器，他一直丟在櫃子裏沒用。

這下派上用場了。

站在方興家的門口，柳沐陽的心砰砰直跳。大概快兩年沒見面了，他期待這一刻很久了。

做了個深呼吸，按壓住激動的心情，他叩響了門。

很快，門被打開，一張嬉笑著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他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門牌號。

沒錯，是這家。

可是為什麽尚舒宇會在這兒？！

他定睛看向面前穿著連體熊家居服沒有化妝長發隨意束著正盯著他的臉啃著蘋果的女人。

是尚舒宇——方興的前妻沒錯了……

這麽隨意的打扮……也可以斷定她是住在這裏了……

他們不是離婚了嗎？

難道他們覆合了？！

柳沐陽被自己的猜測震到心慌，忽見眼前晃動的小手，嚇了一跳，回過神來。

“你臉上的表情可真精彩。”尚舒宇將門打開，後退一步讓出道兒來：“請進吧，外面冷嗎？”

柳沐陽訕訕地收斂表情和思緒，應了句“還好”，隨著尚舒宇走進屋，視線掃了一圈，沒看見方興的身影。

“他出去買菜了，你坐下等會兒吧。”

尚舒宇招呼完，自己便在沙發上坐下，抱起平板電腦，躺進沙發裏，邊啃蘋果邊看起劇來。

這分明是在自己家裏啊！

柳沐陽將手裏的袋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打量起這間屋來。客廳不大，放下一套沙發和一套餐桌椅就不剩多少空間了；屋裏有四扇門，其中一間是半玻璃門亮著燈，應該是衛生間；另三扇門都緊閉著，如果其中一間是廚房的話，另兩間可能是臥室了。

為什麽是兩間臥室呢？要是覆婚了就不會分居了吧？那就只是合租在一起？啊，也可能倆人住一間，另一間用來待客的？

尚舒宇坐下之後就沒再搭理他。他跟她這麽多年也沒見過幾面，不熟，想問，自然也覺得不能直接問。

等方興回來吧。

他為了不讓自己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在餐桌前，抽了把椅子，安靜地坐下，拿出手機。

手機鎖屏界面上正快速地蹦出一條條QQ消息提醒。他劃開屏幕，直接進入名叫【華菱伎館】的群聊框。

華菱伎館是他唯一的一位拉拉朋友郗瑗創的群，群裏除了郗瑗和她的對象陳雅希，其他人都是GAY。這個群號稱是郗瑗的gay蜜群，她將她的gay蜜們拉進群，時間長了，大家也都變成了朋友。這個群目前共十個人，只有柳沐陽和他的好哥們董子格還單著。郗瑗一直在撮合他和董子格，雖然她知道柳沐陽暗戀方興的事兒，但她總勸他“直男有毒，當立地成佛，多看看身邊人”。柳沐陽也隱約察覺董子格的心意，但董子格一直沒表明，而自己心裏一直放不下方興，又不想直接說穿了傷了友情，便一直跟郗瑗打著哈哈。

最近董子格身邊出現了一個人，叫盧蘇旋，是個陽光單純的大男孩。盧蘇旋出現之後，董子格的生活可謂精彩。這不，這段時間，盧蘇旋和前渣男友鬧分手，被渣男的老婆扇耳光的畫面被有心之人拍下來並在校園網上散播，被惡意抹黑。是董子格親自出面擺平的。這件事在網上引起不小波瀾，本來對盧蘇旋及其不利，董子格一反手不但讓盧蘇旋成功洗白，還順便給自己的店鋪做了一波廣告。這不禁讓柳沐陽懷疑這波廣告才是真目的，當然這是開玩笑的。這件事之後，董子格和盧蘇旋這對CP迅速在部分腐女中躥紅，柳沐陽也很看好他倆，覺得如果這倆人在一起，是非常般配的。這樣自己也不用再跟郗瑗費心打那沒用的太極了。

群裏，郗瑗分享了幾篇董子格×盧蘇旋的同人文，正叫嚷著要以這二人為原型畫同人漫。郗瑗是個漫畫家，還挺有名氣的。群裏已經有一對被郗瑗畫了，柳沐陽看過，故事情節還挺有吸引力的。作為旁觀者以及讀者，柳沐陽覺得“多一本好看的漫畫多好啊”，他會支持郗瑗；要是從當事人的角度考慮，他覺得自己打死也不會有答應郗瑗來畫自己的那一天，很羞恥有沒有！

當然，自己現在這樣，不可能會有被郗瑗拿來作畫的那一天了。這麽一想，他覺得還挺遺憾失落的。搖搖頭試圖甩掉堆積起來的負面情緒，他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摻和進群聊裏，選擇了支持郗瑗。

然而最終還是沒能頂住來自董子格的強壓和陳雅希的哄勸，郗瑗慘敗。

郗瑗：555……我要離家出走……

郗瑗：我要離婚！！！

郗瑗：我要退群！！！

郗瑗：你們都不愛我了！！！

郗瑗：5555555

柳沐陽盯著屏幕上出現的“離婚”二字，又想起方興和尚舒宇的事兒來，不禁打字發送到群裏。

垂柳沐陽：你們說，兩個已經離婚了的人卻還住在一起，是什麽情況？

郗瑗：為了孩子？

垂柳沐陽：沒有孩子。

陳雅希：財產沒分配清楚？

郗瑗：維持面子？很多人為了維持人際關系的穩定，即使離婚了還貌合神離地粉飾太平。

垂柳沐陽：應該也不是財產分配問題。

垂柳沐陽：似乎也不是面子問題……

董子格：那他們就可能根本沒斷幹凈？

郗瑗：對對對！他們對彼此還有留戀，即使離婚了還過得跟結婚一樣。

郗瑗：啊不對，婚姻給人加諸了太多桎梏，脫離了婚姻，他們的關系可能會更加自由暧昧。

郗瑗：覆合的可能性會變大哦。

郗瑗：話說你為什麽問這個？

柳沐陽盯著屏幕，往方興和尚舒宇身上一套，心一點點沈下去。

好端端的問這個問題，這是在給自己找虐啊。

他輕嘆一聲，暗滅手機的屏幕。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開門聲。他匆忙放下手機站起身來。

出現在門口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方興，消瘦的身板，微微蓋住前額的短發，和上一次見到的樣子相比並沒多大變化。

方興似乎嚇了一跳，視線沒過多停留在他身上，轉身關上門。再轉過身來，臉上已掛著大大的笑容。

“你這麽快就到了？我還以為得再過會兒呢。”

“離這兒不遠。幾站地鐵。”

他伸手去拿方興手裏的袋子，也跟著笑。

“這麽近啊？沒事，我自己拿。”

說話間，方興推開旁邊屋子的門，打開燈。柳沐陽跟了進去。

這裏是廚房，方興將袋子放在廚房門邊的地上，蹲下將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我買了些菜，晚上在家吃。我做幾個你愛吃的菜。”

“好久沒吃你做的菜，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方興仰起臉笑，說著“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今晚上就滿足你。”，拿起撿出來的菜，起身走到水槽邊。

柳沐陽挽起袖子，跟過去。

“我來幫你。”

方興猶豫了一下，往邊上挪了一小步，給柳沐陽讓出點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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